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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脚步丈量滇池沿岸的人

发布日期:2021-09-14    作者:     来源:     点击:

用脚步丈量滇池沿岸的人

     1987年,陕西人段昌群第一次走近滇池,看到水中只有普通稀疏的水草在摇曳,水体已经略显浑浊,昆明的蓝天白云和遍地鲜花给他带来的惊喜,不禁有些消散。当时,昆明地区还没有专门开展对滇池的研究,但段昌群隐隐觉得:滇池,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年,段昌群从陕西师范大学生物学专业毕业,来到云南大学读硕士研究生。段昌群记得,参加云南大学研究生复试的时候,他就爱上了这片天空蔚蓝、空气清新的红土地。在这里,他感到碧蓝的天空是那么透明,离自己是那么近,对大观楼长联中“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还有“九夏芙蓉,三春杨柳”的五百里滇池更是充满了向往。眼前的滇池,让他暗自决定,要让她恢复美丽。

  自此,段昌群与滇池的不解之缘算是拉开了帷幕,见证着滇池治理的每一个重要节点。

  作为我国生态学与生物多样性研究的学术重地,云南大学生态与环境学院,最早在高校系统打通生态学与环境科学的“任督二脉”。段昌群是国内最早开展污染条件下生物的适应、分化和进化研究的学者之一,在全球污染条件下生物多样性的变化、生态系统的稳态机制和管理、污染条件下清洁生产对策、人为破坏下的退化生态系统的恢复重建及生物资源的开发利用等方面有较深的造诣,更是几十年如一日以滇池保护为己任,成为了滇池保护中提供建议的重要“智库”。

  20世纪90年代,段昌群和同事开始全面参与滇池污染治理研究和专题研究。随着昆明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工业的快速发展,滇池也从此前的重金属污染演变为以富营养化为主要污染的状况。如何更好地为滇池污染溯源,更好地提出滇池污染治理和保护对策,对学界是一个新的挑战。

  在段昌群看来,滇池的问题显然不是去除污染源这么简单,更要将恢复湖泊的生物多样性纳入考量之中。水体达到什么环境能够让生物存活,滇池水环境适合哪些水生植物生长,这些都需要通过实地调查和研究才能得到结论。

  一直以来,很多人将科学家和学者看作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不知道,在持续近30年的滇池保护故事里,以段昌群为代表的一群学者,为延续滇池的生物多样性,迈出了“象牙塔”,怀着对滇池的满腔热爱,用脚步丈量着这一片土地,一走就是几十年。

  如今,环绕200多公里的滇池沿岸,已经是很简单的事,驾车跑一圈,花不了多少时间,也不会遇上什么困难。但是,上世纪80年代,如此行动,绝非易事。当时交通条件差,生态环境学者们只能骑自行车沿着滇池边一路调查。

  当时,滇池岸边遍布农田,狭窄的初级公路断断续续,很多地方只有土路,甚至只有田埂,这种时候,自行车没法骑,只能推着走。田埂路基太软,连车带人掉进水田的事经常发生。他们不在乎,爬起来,扭干衣服,继续走。那时更找不到餐馆,也没有更多的钱,肚子饿了,拿出在食堂打包的馒头和油条,坐下来就吃。

  他们经常沿着滇池边,一走就是一天。每次调研,都要花三四天或者更长的时间,如果走的是海口附近路段,花的时间更长。从来被人认为娇气、体力较弱的学者们,就这样靠着自行车轮子和两条腿,环滇池看遍了滇池边的自然环境,收集到了大量数据资料,做足了研究的基本功。

  调查完滇池沿岸,还要做滇池中的水体和植物调研。如何进入滇池,成了一个大问题。运气比较好的时候,段昌群和团队成员,会遇上一些愿意支持他们调研的游轮,就搭乘这些船只进入滇池,开展取样分析工作。

  通常,他们只能租老百姓的小渔船进入滇池。船小浪大,晕船成了家常便饭,但不管怎样,调查必须要做。因为没有很好的保鲜措施,不少样品如鱼类、虾类等,必须当天采回当天分析处理。白天在小渔船上晕船晕得头昏脑涨的研究员们,短暂休整后,又将面临通宵达旦的挑灯夜战。在没有先进仪器支撑的年代,样品分析全靠人工在实验室里倒腾瓶瓶罐罐,有时,完成一次测定,需要2—3天甚至一个星期,获取的每一个数据都来之不易。

  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团队通过努力,为滇池治污提出的一个个新想法和新手段,在学界引发了不少热议。例如,段昌群团队创造性提出的用紫露草雄蕊毛和蚕豆的根尖染色体突变,监测滇池河段水质的方法,为国家污染生物监测指标的修订和提高,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在滇池溯源的过程中,调查入滇河道,是生物环境学家们快乐又纠结的回忆。在20世纪90年代,所有入滇河道都隐匿在村庄和农田中,环境错综复杂、曲折难辨,段昌群不记得自己在入滇河道的迷宫里迷失过多少次。

  一次雨季,段昌群和学生们一起到大渔村查看入滇河道,在田埂上迷了路,东走西撞了四五个小时,才绕上大路。迷路的时候,段昌群还会被如大观楼长联描述的“四围香稻,万顷晴沙”的美景深深迷住。滇池边勤劳的人们,夏天种水稻,冬天种蚕豆或油菜,春天的时候,菜花飘香,满眼金黄。

  走不出迷途,肚子饿了,朴实的村民会送给他们一些粮食,坐在田边烧起一堆火,烤蚕豆吃,就是迷途中最大的安慰和“小确幸”。至今,段昌群依然记得滇池边那些朴实而善良的人们,以及烤蚕豆的香味。

  经过多年治理和保护,滇池的保护和生物多样性恢复有了长足的进步。跟上个世纪80年代、90年代相比,现在滇池水体中的鱼类和虾类的生物多样性,增加了20%—30%,沉水植物或者挺水植物的种类也增加了50%左右,岸边的湿地植物,更加生机勃勃。但是,对滇池的治理依然在路上。

  最近10年,针对滇池农村面源污染,段昌群的团队开展了许多调研和有益的尝试,甚至让高原湖泊的治理在世界层面进入了领先地位。

  段昌群在很多场合呼吁:要让滇池恢复自理的活力,让自然用自然的方式来“说话”。

  在这群与滇池相伴了大半辈子的生态环境学家眼里,滇池像挚爱的亲人一样,过去治污,是在救命,如今的保护治理,是让滇池修身养性,是要靠恢复湖泊及其流域的生物多样性,完善滇池及其流域的生态系统的完整性。

  “做生态环境保护工作,要提高人们的生态文明意识,要有措施、有行动,不能仅仅停留在口号宣传上,一定要走出城市、走出水泥丛林,进入大自然里去。”

  对于这些学者来说,保护滇池是一种使命,更是把话语权还给自然的一种方式。虽然真实地亲近过滇池,但他们更希望,无论城市如何发展,在未来的图景中都要给滇池留下进行自我修复的应有空间。概括来说,就是“离湖建设、借湖观景,远湖布局、人湖和谐发展”。

  现在,昆明王官湿地公园沿滇池湖岸线,已成为最受昆明人欢迎的拍照打卡地之一。傍晚,波光粼粼的湖面,折射着落日橘色的光芒,穿着短裙的女孩子,被微风拂起零碎的发,恩爱的夫妻,背对着湖岸露出羞涩而甜蜜的笑容,小朋友在岸边沙滩上奔跑,留下一串脚印……这是一份属于滇池的静谧和美好。

  “如果你爱滇池,就给她留下应有的距离,因为只有距离感才会产生美感。”段昌群和团队坚守着这样的理念,希望能够按照自然的方式让滇池存在、发展、修复。他们为了这个目标持续努力着,更希望在这一代人中就能够实现这样的美好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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